江柏柯

途中.1

途中.1

“我此去山长水远。”

一天了。

在这隔着不到二十厘米的半大地方，他和王杰希一天都没说话了，连给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

旁边没有沙漏也没有钟表，却好似听到了嘀嗒嘀嗒的，时间流逝着。这可能是习惯，就像挂在墙上非要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挤一块儿的钟，其实早就被自己摔了，但那个嘀嗒嘀嗒的声音就像刻在了脑子里。

身边那桌一直安静着，无时无刻不告诉叶修旁边没有人。

王杰希不跟他说话，这让一切都百无聊赖。眼前空白的练习册对不上老师讲的页数，耷拉在手上的钢笔快要把纸戳出个洞，座位离窗口太远，连风都吹不到这边。

‘王杰希’。

手指动着钢笔在大刺刺的空白上写了几个字。

放在桌子边上位置的水性笔也动了动，但是没竖起来。

‘哥知道你在这儿’。

叶修本来还带点小期待的看着那笔，那笔却不再有动静了。

“叶修！”

老女人有些尖利的声音刺激耳朵，条件反射促使他站起来。

“这道题你会不会？不会就到外面站着，下课再回来！”老女人拍拍满是粉笔灰的手，拍的第一排同学想打喷嚏却又不好意思。

其实叶修是准备好被扔了练习册的，没想到老女人连走到旁边的意思都没有，桌子上的练习册还应景的被翻了两页。

王杰希果然只是看他笑话而已，要不是别人不知道这位置吹不到风，早就觉得闹鬼了。

也确实是闹鬼了。

王杰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在叶修身边的。

他知道自己是死了，而且死了好多好多年，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己拽着叶梧韫昏死过去后看见突然有个铁壳子向自己闯过来，虽然也是后来叶修告诉他那是车。周围的环境让他感到不适，那时候自己还穿着破破烂烂的伴葬似的衣服，眼睁睁的看着这速度极快的东西穿过自己的身体。

手下意识摸到腰间，没有佩剑，只有一片血糊。

自己好似死的体无完肤。

慌乱，无措。

王杰希从来都是冷静稳重的，至少给叶家出生入死也没有错过一回事。此时对陌生事物的无措感却好似要撕开他沉稳的面皮。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穿的怪异的少年往这儿走来。

那少年短短的头发，眼底有些青黑，像是被夺了魂似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脸上甚至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王杰希却感觉自己被人泼了一瓢冷水。

“叶梧韫。”嘴巴快过思考，王杰希看着那少年的脸脱口而出这名字，连带着脚步都在往后退，这是习惯使然的恐惧。

那人却什么都没听到，微俯下身，捡起了王杰希脚下的长长的绳子。王杰希甚至感觉那毛茸茸的脑袋擦过了身体，近距离的看这少年，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无助的发抖。

那个绳子上面还挂着一个绿色的小石头，不知道是什么，王杰希总觉得那特别像自己佩剑上叶家家主给镶嵌上的翡翠。

“还好没被她撇的太远。”叶修嘟哝了两声把自己这宝贝的不行的小项链带上。

少年转身就走了，连个眼神都不会分给他，走进了那个挂着他看不懂的发光牌匾的地方。

王杰希垂下了头，有关叶梧韫的事挤满了脑袋，真是到了哪儿都脱不开叶家。

就像当初叶梧韫把他全身的筋骨都挑开了关在地牢里不让他出来，他无法忘记那人捏着自己的下巴，眼神里满是他看不懂的东西。叶梧韫是疯了，王杰希从他打伤自己的腿开始，王杰希就这么认为了。

他仿佛就像是畜牲一样被那人养着，到了自己控制不住精神和情绪的时候，冷淡的表情一瞬间破裂，他甚至有意识自己哭了，并且在求他。

叶梧韫说了什么？

“我知道你会跑的，从你犹豫回不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

“王杰希，我对你不好吗？”

“王杰希，我不会让你死了的，世人都在说你是我的软肋，这叶家府邸，和这儿的人，都可以是你的。”

王杰希觉得自己应该跟着那少年。

他迈着不算矫健的步子，往叶修消失的方向走。坡着脚，全身破破烂烂的甚至血肉模糊，还好不会有人看见他，要不然看见一个行走的血肉，吓死了几个都不一定。

那个地方王杰希后来才从叶修嘴里得知是什么――网吧。尽管他还是不懂，那一排排的好似叶家影卫用来做武器的灰铁的东西怎么能吸引住那么多人，里面有什么他没注意，但总感觉那发着光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叶修小同志紧盯着电脑玩儿的正起劲，就感觉身后一阵寒冷，瞬间冷到心窝的那种冷。

才出来这么点儿时间就被爸妈发现了？

猛地回头，只看见了后面那座邋遢大叔吃泡面的背影。

会不会就是叶梧韫？

王杰希注视着那张除了年轻一些剩下和叶梧韫一模一样的脸，说不想撕碎他是假的。

叶修就感觉有人在盯着他，那寒冷的气息在夏天里实在太异常了，就像是，

有鬼。

叶修警惕了起来，一手握着脖子上戴的绿石头，一手推开键盘站起身。

不是第一次了，叶修从小就能感觉到别人感觉不到的，但他看不到他们，顶多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有时甚至还能和他们用笔聊聊天，虽然没几个会跟他写字的。

网吧没人注意这男孩起身干什么，只是网管瞧见了问他是不是下机，端着的几盒泡面都差点洒在他身上。

王杰希则平静的看着他，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这少年不会看见他，没什么可躲闪的。

却没想到叶修轻轻的来了一句。

“你在我身边吗？”

王杰希的眼神瞬间不对劲了，但他还没什么表情的变化。

少年的神情就像当年叶梧韫一手拿着他的画像，朝自己走过来。脚下被踩断的梅枝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好似不想打破这宁静一般，片刻便断绝了。雪飘落在叶梧韫的披风上，点点白色沾染在那大片的红上，冷冽而温情的好看。

他也是过来轻轻的跟王杰希说了一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